旋律遗忘·卷三
No.1
唯有爱之深 才会责之切
抛玉 才可能引玉
文学没有意义 你读到的每一句话 只是心情的起伏
作者只有一个 读者千千万 文学的成败在于读者
我们的世界已经开始木心化
友谊 有时会有二度蜜月
美、丑、善、恶 无不只是一种惯性
No.2
人性小 载不动奇迹
正常人之正常 就是因为没有那种把一个意思推到极端的能耐
如果连音乐也分中国音乐 德国音乐 法国音乐 那就真的只好认了
伟大的思想家 将思想演奏
“吸毒”的“吸”字耐人寻味 英语里并没有这个意思
文学在于悲伤 文学在于快乐
不是人是否一定要有信仰 人所有的一切 其实无不是信仰
No.3
漫长的爱情旅程见骨子 短暂的情事显气度 不长不短的相恋逞风韵
在爱情上，人们常常着眼于白头偕老，而忽视相知相爱的过程，故而纷纷去模仿白头偕老了。就如同发愿致富的人，起始便立志成为千万富翁，具体的事业来不及过问，只要能够致富，就是好的。
英雄和孬种都在童年时就露出端倪
我比你静 因为我比你富
多的是功成名就的孬种
见不到脾气 便是孬种
格林威治村漂亮的老房子还都住着人
漂亮的总是老房子 或者 新建的老房子
同一双鞋穿在两个人身上 显出两种不同的意思
No.4
有多少种花 就有多少种赏法
木心写定理 我写的是猜想
失恋的日子里 一日三餐打发一顿是一顿
我要去拥有 直到有一天我不再想要拥有
我要去拥有 直到有一天我拥有的事物将我拥有
青春要珍惜 青春要浪费
木心那种古雅也是够任性的
简明 清晰 完美 这是艺术对我的要求
失恋之后 特别喜欢听爵士乐
不能放之四海皆准的 才是文学
No.5
艺术是悲伤 艺术是狂欢
快乐 是悲伤够了的意思
在生活每一次大小的选择里 体现你的性格
生活假如不是一场狂欢 就什么也不是
今夜我们真的十九世纪了一把
年纪轻轻 已有好几部恋史未完待续了
常去同一个地方 爱情就难免要发生了
No.6
你就像一片薄荷叶插在了奶油上
我有时纯洁得连思想都要没有了
我像避雨那样地躲开你
我是遇到优秀点的女性 就忍不住要折腾一回
我的写作也有时像恋爱那样 不知羞耻 不烦矜持
生平所系 靠的尽是那些靠不住的东西
安慰对方 其实是在安慰自己
价值观差异太大 说每句话都像哲学辩论
为了引诱我 你比从前美丽了许多
我的人生戏剧在后台已经热闹得不可开交了
No.7
三面镜子里 看到的都是你
我是很丑的 多谢你的美化
不要拿文学当哲学用
谢谢
咖啡馆里贴一排细长的镜子是够传神的
走了一路 没遇到一个比我快乐的人
快乐的句子 旁若无悲伤地快乐着
有时 我又想放声大哭 又想放声大笑
手语学校里的静 比别处更静
人毕生所学 只是在色情和魅力间做出区别
No.8
真正爱过一个人 才懂得被爱的感觉
懂得悲伤的人 更懂得笑
懂得笑的人 才懂得悲伤
失恋后第十天 我雨过天晴了
悲伤过的人 快乐起来会特别地快乐
街角算命的婆婆 夜里下班和我走在同一条路上
我喜欢你 是因为我们懂得同一种快乐
人的天真是读不透、看不透、听不透的 如果一件艺术品可以被读透、看透、听透 说明其中仍有多余的杂质
一流艺术家给世界献礼而不求回报 过多的赞美倒像打扰了他
曲子写不好 转而在标题上做起了文章
懂艺术的人少 所以艺术好玩 等到所有人都懂艺术的那一天 艺术就不好玩了
No.9
事情不会像你设想的那样 它只会更好
从自身开始 理解人性
悲观主义 是说不使内心的爱 依赖于任何他者 依赖世界
我 比我所爱的人与事 大多了
年轻真好
我的情欲大 我比我的情欲还大
差点把人生演成滥俗肥皂剧
许多个化为一个 一个化为了许多个
我和木心串演了文学连续剧
幸好文学与文学无关
No.10
在爱情里 我曾把散文写作俳句 俳句写成了散文
有的人不是拖泥带水 他们本身就是泥和水
情欲这样大 缩小已不可能了
我说了一个意思 不要以为我一直都是那个意思
对你痴情过几日 不要以为我会真的忠于你
三十岁之后还是哲学家 羞死
我又像个胜利者那样地失恋了
我假戏真作 骗过许多人
连同我自己
我不欲争辩 被认为理屈词穷
在青春岁月里 发疯
No.11
中国人的爱情是舶来品
店员喜欢自己的店 我一般也会喜欢他们的店
成为一家店的老顾客 开始那段时间蛮尴尬
我像一位老者那样地坐在了海边
身体健康 失恋了 我在纽约
生命没有别的意思 就是与死相反的意思
于是 生命是反抗 反抗死
我没有对手 所以只有超越自己
只要爱 就是错误 是你自己要这样的
世人攀比爱情的长度 我比深度
我不论出现在世界的哪个地方 都是错误
No.12
你第一次见我的时候 没有敲门
每一天都很美
诀别后能够以德相待 就留存了一份恩情
我同意音乐
自从钢琴家起身离开，一架稀世的金琴绝响、尘封。然而同时我看到，曾经以钢琴家自命、自封的人，起身离开一架金琴，自己绝响、尘封了。
只要你是金琴 我就会去弹
二十三岁寒暑 写就我的俳句生平
喜欢我的人 必是一个有魅力的人
其实总是音乐在演奏着音乐家的
我已很美 还会更美的
以后你的人生将充满痛苦 并为他人带来痛苦
在哲学路边开个店 专营文学的小本生意
爱情 差一点就是可能的 差一点就是不可能的
六月之后就是七月了
No.13
我逐渐对纽约人失去了耐心
你静 我何止是静
她把几十年的秘密摊在了咖啡桌上
纽约人连一杯咖啡的时间也浪费不起
艺术是原谅 艺术又何止是原谅
生命是反抗死 即使生命的极致就是死
宗教家召揽信众 艺术家呼唤玩伴
你好 我回来了
不再是那个你认识的我
如果我也会失败 谁还可能成功呢
赤诚的爱 与真理何涉
我回来了 你还好吗
有些事和懂音乐的人讲 一讲就通
但懂音乐的人无疑是很少的
懂得音乐的意思是 被音乐懂得
No.14
具备殉道精神的音乐 真的殉道者写不出 也听不进
不处于殉道精神之中 而处于殉道精神之外
再说一遍 艺术就是不愿落入圈套 掉入陷阱
我最悲伤的时刻 也比你快乐
前一句是饺子皮 后一句像饺子馅
有硬俳句 有软俳句
有真俳句 有假俳句
有新鲜俳句 有速冻俳句
有你俳句 有我俳句
举重若重是不智的，不过这是必修课，艺术家必须要过的一关。举重若轻是可喜的，保留了此前的诚悫，玩世甚恭。另外的情况是，重得难受了，十分难受了，转为举轻，玩世不恭，自以为得计。但最多的情况是，始于举轻，终于举轻，始终只有不恭，玩也不好算是玩了。
俳句即使不分章节 也需有乐章行进的节奏感
一夜告别中世纪
悲伤差一点就是快乐 快乐差一点就是悲伤
以后还会悲伤的 不会这样悲伤了
No.15
哲学是不知放松的 一放松 人家就说你不是哲学了
哲学的可悲 在于它是不许开玩笑的
死赖在哲学里不出来 就像用鼻子吃面包 还要把面包吃进肚子里
俳句的表演艺术 我愈见精练了
时常感叹 这样的生活 不错
一个人只剩背影的时候 我才能好好地观看他
趁着失恋的当儿 又读了一遍木心全集
当你开始爱上我的缺点 你就真正开始爱我了
所以我保留一些缺点 等你去爱
No.16
骚动其实是一种理解生命的企图 或者 从误解转为理解的企图
我因为知道死的滋味 所以特别爱生命
生命 就是音乐的意思
音乐 就是生命的意思
我觉得贝多芬晚年的弦乐四重奏是失败的
我攻打贝多芬
贝多芬的一生好像一组没有解决的不谐和弦
悲伤欲绝不是最好的艺术
和我攀比青春 先做好人寿保险
No.17
青春不过是一场真心实意的模仿秀
幸福感是次要的 美感是主要的
志大 其实是情欲大的意思
坐在公园里打电话 各打各的电话
任何真理都有功利主义的嫌疑
所谓大器 也许只是自我教育的长度和难度 长于、难于别人的意思
读书贵在选择 似乎也包括了择时
把短暂的骚动置于长远的宁静中 也许是我意欲熟习的
艺术家不必回应世人的误解 你的作品已替你做了回答
这一方街角 是你的 也是我的
她不知道自己引发了一行俳句
No.18
只有一位说唱音乐家
假如未曾深爱过 就不会听懂音乐
这是一位俳句音乐家
用寒冷的思想 与烈日对抗
艺术在沉醉的沉醉里 清醒再清醒
贝多芬直到最后也没有放松 他也许是不知脱略的
男人真该有男人味 女人真该有女人味
宗教真像缠足 把心灵缠为畸形而后已
宗教是个梦 不许做梦的梦
No.19
我已见过不少 以后的人生将充满痛苦 并为他人带来痛苦的人
他太有男人味了 与他在一起的必是个很有女人味的人
惠特尼当代美术馆，新馆落成始三月，全城风议，馆外排位三十分钟，才可购票进场。如此营销的伎俩和功效，真够当代，我独坐在馆外空场的折叠椅上，暗自地钦佩了一番。
就像做实验控制变量那样，每天选定一个部位，观察世人，今天下肢，明天上肢，后天眼神，发色，这样一来，我察言观色的水平又比从前提高了许多。
虽然 作品里提到的事情 我一件也没有做过
在纽约愈久 我愈觉得西方人好有意思 中国人真没劲
一位艺术家 几部作品 生生把纽约造成了世界文化的中心
一座城市实在是因为你才伟大起来的
我崇洋媚外 只唯恐媚得崇得还不够
古典音乐像一口油锅 地方不大 炒了莫扎特炒贝多芬
No.20
情欲大 艺术创作仅是情欲的一部分
生活广大已极 艺术原来只是人生的一部分
以东方精神去理解、接纳西方，是东方艺术家必经的成长之路。依此反推，西方艺术家如果不能以西方精神，最终理解、承认、容纳东方，彼亦不可能臻于完整，证识成熟。然而，一种模糊的东方直觉告诉我，这条路反过来走，是走不通的。那么，难道，人文的精神是单行线？至少，迄今为止，没有哪一位西方的艺术家，能够最终理解、承认、包容东方的精神、品格与气度。
艺术的教养，不只是使人成为艺术家，也同时是使艺术家成为一个完整的“人”。我想，木心会同意这句话。不同意也没关系。
西方艺术家里最与东方精神相通的 也许是列奥纳多•达•芬奇
约翰•佐恩仅有的贡献，是他结结实实地做了一个反例。从他那里出发，向反方向走，一路走下去，就能看到艺术。
No.21
艺术家擅于自省 精于自赏
我苦恼的根源 是因为我必须亲尝那些我为他人带来的痛苦
与魅力结缘的人 必将为他人带来痛苦 并将亲尝那些他所带来的痛苦
从旁看去 所谓痛苦 实在莫非无谓的自恼
当文学不再能帮到你的时候 回到音乐里去吧
No.22
爱情是很微妙的 只要差一点点 就不是那个意思了
我非常地自恋 不用你说
不知者不怪 无知者觉得自己是很安全的
只要剧中的角色还活着 故事就没有完
音乐厅里不设哲学家的座位
而立指的其实是找到自己
生命呵 实在是慧与德的天才学说
艺术没有第一名 更没有卫冕之说
我的情人必是一个洗尽铅华的人
No.23
艺术不会让你与世隔绝 艺术会让你加倍地爱世界
让你远离世界远离生活的不是艺术 带你回到世界尽情生活的才是艺术
我自知拥有制造最强噪音的才能 却用它去创造美
艺术使我深深迷恋纷纭的红尘世界
他们之所以失败 是因为还没有上路 就以为自己抵达了终点
一个人的孤独 如果成功地激起了两个人的孤独 就是爱情
没有孤独 就没有爱情
雨下大了
No.24
西方人是个笼统的称谓 许多西方人其实并不怎么西方
什么是孤独 雨下大了 这就是孤独
容易发脾气是脾气较小的缘故
西方似乎完全是由爱情造就的
我自以为经识了艺术的极峰 转而想探索世界除艺术以外还有什么 却惊觉世界除艺术以外已什么都没有了
先找到自己吧 世界会自热而然地向你走来
我没有对手么 我将每时每刻的自己都视为必须击败的对手
我对你的欲望 必是由于你的欲望已先于我而存在
艺术的本质是色情，只能是色情。艺术到了最后的地步，实在只有色情，不能不是只有色情了。尤其是音乐，那是赤裸裸的，明目张胆的色情。
No.25
像林黛玉那样干净的女孩 真的只有在西方才能见到了 （屡屡见到）
西方文化里纯挚真湛的一部分，决非伸手即来。卑琐通俗的那部分，人人能懂，国中一代青年，还没伸手就已学来了。
《红楼梦》的男女主人公 分明是两个西方人
滥情之外也有滥性 以滥充性
音乐家特别要能豁出去
还有谁再把世界性的平庸解作世界大同
没有东方式的爱情 只有西方才有爱情
任何一种舞蹈 总有青春气息
否则 不是舞蹈
听音乐 一开始不懂 永远也不会懂
单纯地做着自己喜欢的事情 所有这样的人加起来 就是文化
No.26
我不再为这个世界而迷失自己了
直奔当代 旁若无永恒 我
印度哲学真的不对
如果我未曾遭遇木心，我不可能找到自己。如果我无法脱离木心，我亦将迷失真实的自己。艺术家与艺术家的关系，原来是这样的，宿命中是这样的。
艺术家但有魅力在 不怕没柴烧
最后的最后 人真的只能成为他自己
所谓天才 就是拼命地要不天真 结果还是天真
非天才者的宿命 亦是不论怎样追求天真 结果都是不天真
我就是可爱 你就是喜欢我 怎么办呢
No.27
艺术的本质是创造 艺术家必须成就一个绝对独一无二的自我
我从不冷静地思考
人生的退路是回到内心 但整日徘徊在退路上算什么人生
你不需去改变世界 你就是世界 一切都将顺理成章地发生
你是天意 我也是天意 我们承当了天意里不同的部分
思想是感觉的一种表现形式
叔本华所谓的意志 我称之情欲
天才举重若轻、信手拈来 他视刻板、僵硬为大敌
我的人生当然是悲剧 他们的人生里连悲剧都已没有了
No.28
即使人类社会不公平 宇宙必是极其公平的
小人物特别地感觉自己在掌控命运
生活优裕没什么不好 只是与贫苦的美感无缘了
沿纽约中城区二十三街散步 二十分钟里历经许多场恋爱
这样一路谈下来 色都已成空
我的情色并不稀奇 稀奇的是它这样大规模地发作
他们连嫉妒我的资格都还没有
无比紧张 无限放松
女性双乳的弧度令人心折
人体令人心折的弧度何止这一处
没有噩运之说 （因为） 世界总是比你设想的更加美妙
生活取决于审美 人们把自己塑造成自认为美的样子
No.29
坐在咖啡馆里看世界
咖啡馆里小坐 世界迎面而来
一间咖啡馆 就是一个世界
你就像咖啡那么深刻 那么肤浅
喝几口咖啡 性格毕露
我给自己一杯咖啡的时间去爱你 咖啡是倒计时
我喝咖啡 咖啡里有了我的气质
杯底最后的几口咖啡 有番顾名思义的哲理性
喝完了咖啡我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