纽约通讯(七则)

 

 

家鹏兄:

近来如何?已回长沙?我在纽约有些小波折,但生活基本顺利,勿念。现在生活已渐渐步入常轨,对纽约的印象也渐渐真实起来。这个城市有它的传奇,但平日的生活里仍是一个平凡的都市。这样的一个纽约是很真实的,我觉得这是一个不错的开始。前几日我去了John Zorn的演出场地,当晚他没有去那儿表演,但感觉还是不错。我提前半小时到场,在场外排队(后来发现这是非常正确的,因为整个场地很狭窄,大概能容纳50人,都是折叠板凳,来晚了坐在后排,就只能听声,看不到人),我和站在我后面的一位女士搭讪,她大约三十几岁,穿着很时尚,精致、宽松、色彩鲜艳,发现她从80年代(也就是她十几岁的时候)就开始知道John Zorn和其他那些前卫音乐家,她说现在工作很忙,所以不常有时间,但还是很喜欢来这里,因为这里没有酒水、吃的,只有音乐。

当晚的音乐我并不喜欢,是一场长达40分钟的实验噪音,惊奇的是,表演者是两位老太太,一人年逾六十,另一人满头华发,年约八十。听表演的时候,我想,她们真可怜,一生得不到爱,看不到人生里美丽的东西。在我看来,这样的音乐,说明她们的艺术和人生都失败了。没关系,当晚的听众是我见过的最好的听众,能看出来都是有教养的青年人、中年人、老年人,每个人彬彬有礼,陌生人见面点头微笑。演出结束后我沿夜晚的街道回住处,曼哈顿下城区夜色醉人,我觉得我看到了我在纽约最初的方向,既关于传奇的艺术,也关于真实的人生。不知家鹏兄近况如何?

 

 

我在纽约的住处是在海边,从早到晚都有海风吹拂。这里原本是一个港口,最早能追溯到殖民地时期,近些年已经完全改建为居民区,海船也几乎看不到了。唯一保留下来的是海岸近处的木桩,过去是用来支撑岸边的平台的,那些木桩究竟有多少年纪,我也不得而知,总之经受着海浪日日夜夜的拍打,但还没有什么明显的损坏。大约有几百只木桩吧,占了海湾的一大片区域,很整齐地排列着,向海的深处延伸。

这是我每日放学后时常经过的地方,有时也会停下来看一看,没有什么特别,但也仿佛有什么特别的涵义,有时我觉得这些木桩像坟墓,安静地立在水里,大海则是时间。

冬天以后,日落的时间越来越早,今天放学的时候,夕阳已经看不到了,只有天际的大幅余晖。走出地铁,不由地为那样的光辉惊异了一下,沿着海岸走,望着天边的霞光。向晚时海风凉起来,也比白天强烈,整个海面已经完全暗下去,夕阳的余晖毕竟是太远了。这时我不经意地看到那些岸边的木桩,上面竟然停着几百只海鸟,都是相同的白色,体态、大小也完全相同,每一个木桩上都停着一只,而更重要的是,几乎没有任何例外地,它们都朝向着一致的方向,望着天边的晚霞。

离岸最远的几只木桩空着,最近的几排木桩也空着。中间,那些白色的海鸟,互相间相等的距离,完全一致的姿态,时而几只鸟飞起来、又落下,此外的所有那些鸟,都静止着,全然地静止。按木桩的数量来推算,这些鸟应有几百只,但在当时,我却无论如何感到,那里是有几千只、上万只白色的鸟,停在那些木桩上的。

我也停下脚步了,站在岸边看。我也向着天边的落日,但我不知道我所见的、所想的,是不是就是那些白色的鸟,此时所见、所想的。我其实没有什么所想,我只是在心里,不住地问,为什么,为什么会是这样,为什么就是这样的呢。我没有想到什么答案,我此前有的那些所谓“思想”,都崩溃了。我只知道这是一件很大的事,不只是关于鸟类的生物学。我想要的答案,是已经存在的、以及将要存在的一切哲学、宗教乃至科学,都无法告诉我的。但那个答案很清晰,不是有神论,也不是无神论。

我站在岸边看了十五分钟,感觉到海风的凉意了,就转身继续上路。在那十五分钟里,有许多路人从岸边经过,几乎没有人驻足,似乎也有几人停了下来,不过是拿智能手机拍了几张照,就又离开了。

 

 

今日午饭时,餐馆人满为患,我们排队等候轮位。同样在等候的有一位单身男人。周末午餐,人们多是成群结伴的,所以他吸引了我的注意。他大约三十几岁,不是美国本土人,以他的衣着、举止而论,是个来自贫穷阶层的人。那个餐馆不算昂贵,但也属于中产阶层的消费,那么,这大约是经过一个星期的辛劳,他犒慰自己的方式——独自享用一席中产阶层的午餐。得到了一个合情合理的解释,我便不再胡思乱想了。继续等候轮位。

不久,走来了一位中年女人,带着一个小男孩——他们是来找他的。那么,我的猜想是错误的,“他”是一个已婚男人,我暗暗为他高兴(尽管已婚未必就比单身更幸福)。他们彼此拥抱,围坐了下来。男孩拿着一盒“乐高”积木(每个阶层的孩子都喜欢它),是新买的,男人、女人一起为他拆封。

渐渐地,我知道,他们其实已经不是一个“家庭”了。两个中年人陪孩子摆弄着玩具,彼此却不交一言。很明显地,他们已经不再相爱,他们的孩子,是两人之间仅存的联系。他们是不幸的,我想。但这不幸与我无关,假如我因此而同情他们,那是怜悯,而怜悯是廉价且近乎可耻的(谁有资格怜悯别人呢)。

但是那女人,她是极美的。她美得使我不得不停下了那些无谓的思辨,把全部注意都给了她。她似乎有西班牙裔血统,头发是天然的褐色。她年长我十岁,但她周身的青春气息却与我无异。她毫无疑问,也来自贫穷的阶层,她没有化妆,头发未经梳理,衣着仅是“保暖”,没有“审美”可言。但那是一种天然的美,几乎是不自知、不自觉的,她的美,使她身上的衣着,乃至她的出身,都变成了一种错误。

等候轮位的人们都是快乐的(谁又是不快乐的呢),包括那男人、那男孩,也都是快乐的。在那餐馆里用餐的、工作的,还未用餐也并不工作的,那些形形色色的男人和女人们,应该都是在快乐着的。可是,我知道的,只有她,不快乐。她不再同男孩玩积木了,她望着别处,那眼神是与那些“快乐着的人们”,决然不同的。

这时我感到,自己已是想得太多了,这已超出了我的本份。我没有理由因为她的不快乐而感到不快乐,我应该安于那个“合情合理的解释”,因为我也本是那些“快乐着的人们”中的一员。我明白,如果她不美,她的不幸就与我无关,我可以转过身,继续我的快乐。但是她美,极美,我便无论如何觉得她的不幸是与我相关的了。

服务员走来告诉他们,可以入座就餐了。我本以为他们会一同起身,走过去,和所有结伴来用餐的人们一样,享用一席周末的聚餐。但是他们却再一次拥抱,道了别,那男人带着男孩去入座用餐了,那女人呢,当然是转身离开了。

我望着她走远,才发觉自己的可笑、可怜。或许她并没有什么不快乐,再者说,这一切都只是我毫无根据的臆想。是的,她也许也是那些“快乐着的人们”中的一个。直到此时,我才明白,原来那个“不快乐的人”,是我,只有我,才是不快乐的。

怪谁呢,怪那男人,还是那女人?只怪我自己,为那些与己无关的东西快乐着、不快乐着,在这个既不合情、又不合理的世界上,过着一天又一天。

 

 

木心《林肯中心的鼓声》中的最后一句,使我深有感触。“在演奏家的眼里,听众是极其渺小的,他倒是在乎、倒是重视那些不到场、不愿听的人们。” 依我的理解,“不到场、不愿听的人们”指的是“人类”。“人类”是一位无形的听众,真正的演奏家,是为了这位听众而奏乐的。到场的、有形的听众,其多寡、是否听懂、是否赞美,实在是渺小的、不足在怀的。他在乎的是那位无形的听众,有没有听懂,爱不爱听。我身在纽约,下午就应去木心的寓所,同他谈谈我的见解。我想他是会很开心的。

 

 

去年秋天,我买了一株小盆栽。说来,这是我独自养护的第一株盆栽,第一个需要我为之负责的小生命。卖花人告诉我,它的花香是巧克力味道的,入冬后,花会凋谢,但只要悉心照料,待其度过冬天,来年开春时,它将绽放出十倍于秋天的花朵。我高兴地把它买回家,却不知道它属何品种、科目。

那是一株很小巧的植被,也很容易存活。秋末,它如约地第一次绽放了花朵。那些花儿如果比之于玫瑰、百合,则平凡得愧于被称为“绽放”了。但对于它自己来说,那却是不折不扣的“盛开”。

我的嗅觉不够灵敏,于是请朋友来为我作证。经由他们甄别,结果是:花开的第一周是黑巧克力味,最后一周是白巧克力味,中间还有一段时间是榛子巧克力味。始知卖花人大而化之,只说是“巧克力味”,没有告诉我还有这许多口味的变化。但我是有朋友作证的,可知这不是我的编造。

入冬后,花果然谢了,我便放它在窗台的一角,除了想到要为它浇水的时候,几乎不会向那里投去注意。说来我对它的照料远非悉心,我没有在意冬日里窗台上的低温,浇水的日期也常常错过。但它仍是安然地过了冬,并且生长出了坚实的根茎。

四月后,气温骤升,午后常会把窗帘拉起来遮光。昨日傍晚,我留了窗户的一条缝隙通风,便出门赴约。深夜回家,窗台上的小盆栽不见了,旁边的地面上,是碎了的花盆,散落的土壤,以及斜躺在碎片中的那株幼小的植物。是因为夜里起了风,掀动窗帘,使弱不禁风的盆栽跌落了下来。

我的第一念竟是将其收拾起来,扔掉。花店就在学校附近,明天就可以再买一株。但另一念随之而来,我要把花盆修补起来,要它承着这株小植物,回到我的窗台上。这也是木心曾说的“择难而行”了。

修补的过程并不轻松。因为我的粗心,两块最大的碎片方才黏合,其中一片便又跌落到地上,裂成了几片更小的碎片。我几乎须要瑜伽修习那样的温柔、专注,匀静地呼吸着,拼合每一块碎裂的陶片。我想,每一个男孩子都应从养一株自己的盆栽开始,学会温柔。

时逾午夜,花盆已再一次完好如初了。只需等待胶质凝定,明早就可以让这株小盆栽立在我的窗台上了。而我知道,当它再次回到那里的时候,它对我的意义已经不同了,它本是我在花铺上偶然邂逅的、百千株相似的盆栽中的一株,但此时它却对我有了特殊的意义,与此外的那百千株都不相同了。

这是一件很小的事情,却使我想到温柔,也想到了爱情。我对于爱是生而愚钝的,但这件小事情却使我心有戚戚。

 

 

今天的气温明显升高了,纽约的冬天结束了。下午的时候,路过早已熟悉的街心公园,没有感到与平日的不同。在等待交通灯的短暂时间里,阳光从楼群的缝隙中照过来,心里泛上一阵暖意,不禁看向自己的四周,阳光也照在每个人的脸上,每一个路人,正在赶路的,或并不急于赶路的。是的,连续几周的低温,几场暴雪,今天骤升的气温,使阳光带上了暖意,没有人会感觉不到。

稍远些的地方,有位穿风衣的男子,站在路边,斜仰着头,闭着双眼,正对着阳光照来的方向。对他来说,整个世界就只剩阳光这一件事,旁若无路人、无纽约。再远就是公园边的长椅,此时是座无虚席,其中有读书的青年,有依偎着的情侣。我想这不是偶然的,而是每个人有意地、为了这第一个春日,而走到了户外。

那么我也感到不得不为这第一个春日而驻足了。公园里四处积着残雪,消融的雪水漫到小径上来,前方有几位工人,示意要等待扫雪车经过,才可通行。扫雪车行驶得很慢,工人们把手搭在车后的雪铲上,和车速度一致,慢慢地走,时而谈笑。我也没有什么要去的地方,可以任他们这样慢地走过来又走过去,道边长椅上有位女孩在读书,金发,红衫。

一只斑点犬进入了视野,衔着一枚网球,是在设有护栏的一小片场地里。那里还都覆盖着积雪,斑点犬踏着雪走到了主人身边。也许是阳光的缘故,我忍不住打了一个喷嚏,一位路过的人对我说,“上帝保佑你”,不及我致谢,她已走远了。我知道,如果是在平日,她未必会向一个打喷嚏的陌生路人,表达这样的好意,也是因为这一层意外,才使我礼节性的回应慢了一拍。这一句不经意的致意,与上帝无关,它表达的意思只是,这里有一件事,此时在纽约曼哈顿城区的每一位路人,都心照不宣,却又心知肚明。

其实,每个人都是孤独的。这一发现并不使我意外,使我意外的是,为什么我直到今天,直到今天的此时,才明白了这一点。此前我无数次地途径这片街心公园,只觉得自己是孤独的,从没有感觉到其他人的孤独。或许应该这样分说:是因为在第一个春日的傍晚,你,我,和他们,都有一份共享着的心情,无论人与人之间的生活怎样迥异,每个人都感到,并且也确信每一个别人,也都感到了,这份人同此心的情愫。这也近乎是上帝的赋予了。

假设这一命题为真,那么,在此之前、在此之后的那许多的分分秒秒里,我们如果不是孤独,又是怎样的呢。(如果不是这样的缘故,我们又为什么会在这样一个特别的傍晚,有意地来到户外?)公园的长椅上多有独坐的人,他们又是怎样的呢?我想,只要他们此时来到了户外,感到着公园里春日的阳光,他们就是不孤独的。(但是,那些没有来到户外的人呢,我不应继续这样的联想了。)

扫雪车与工人们已经走远,我继续向前走。在这样的心情里,人有种强烈的愿望,想要没有目的地、到处走一走。我发现自己心里有种淡淡的希望,即是,这春日的阳光,能否提醒我们,在这一时刻以外的那许多的分分秒秒里,我们,作为能够将心比心的人,仍有许多除了这春日的阳光以外的、彼此心照不宣地共享着的,感受与情愫。

但我知道,这到底只是一个寻常的傍晚,这春日的阳光也并无什么稀奇,人们终于是要回到平日的生活里的。这样想着,我又觉得只有我是孤独的,人们其实并不孤独了。

 

 

我到达圣帕特里克大教堂时,傍晚四点的钟声刚刚敲响。这已是纽约的初春,但午后的街上仍然寒风扑面。教堂里,正有一队唱诗班齐唱颂歌,拉丁文的曲词。这是个周五的下午,教堂毗邻曼哈顿第五大道,人声鼎沸的洛克菲勒广场的东北角。人流和车流穿行而过,不暇旁顾,几乎遗忘了这座一百三十年历史的哥特教堂。

我为什么来到圣帕特里克大教堂,我并非基督徒,为什么并非基督徒的许许多多人,也都来到了圣帕特里克大教堂。近处厅堂的两侧,陈列着祈愿的烛火,基督徒和非基督徒,都可以在此捐款,许愿,点燃一枚烛火,献给基督。一位基督徒用指尖沾了圣水,在胸前划了十字,步入教堂。我也随她走了进去。

教堂分作三条通道,中央通道设长椅、讲席,用于举行弥撒以及常规布道;两侧的通道则有诸圣徒的塑像、神龛,以供信徒个人的祭拜。三条通道之间,以两列高耸的石柱为分隔。整座建筑的主体,尽由石材雕砌,巨大的穹顶将重量全然压附在十余支坚实的石柱上。这穹顶和石柱所表明的意思是:不容更易,不可拆除,此将同时间永在。

唱诗班的歌声从布道席传来,我则步入了右侧的通道。诸圣徒的塑像出人意料地朴素,没有多余的线条,颜色则一概是大理石的乳白。但这些塑像却分明是有感情的,不知是什么形式上微小的特异,使每一件都透出一种虔诚的氛围。那或许是因为雕刻者自身的虔诚吧。这也使我想到《圣经》所用的语言,也是一片乳白色的虔诚。

我不得不在耶稣本人的画像前驻足。我想起《圣经》原是禁止崇拜偶像的。即使抛开教义,画像亦非耶稣本人,那么,在画像前燃烛、祈愿,不能不使我心存疑问。然而,这画像确乎承载着一种信心,而如果耶稣的实质也只是一种信心的话,这幅画像又为何不正是耶稣本人呢?

我渐而移步到了讲席后面的洗礼池。这是一间小的厅堂,彩画玻璃的中央,高悬着一枚十架。这里要比前厅肃穆许多,长椅上多有祷告的信众,更有一位跪在过道处,直面着十架。这时,我觉得我在寻找一个人,男人或女人,也不分什么年龄,他或许不是那个用指尖沾了圣水划十字的人,也不是那些正在前厅恭聆诗歌的人,甚至不是这位跪在十架前忏悔的人。我在寻找一个人,他的眼神与这座教堂是一致的。

在圣母玛丽的塑像前,有一位白衣的修女,低垂着头。她或许是我在寻找的人。我缓步走到木椅的另一侧,想要望到她的侧影。然而,她并非在祷告或忏悔,她的双眼正透过面纱,注视着手中的一台智能手机的屏幕。是的,其实我能隐隐设想到类似的情景,但此时设想成为了直白、确切的现实,我仍感到它超出了我理解力的所及,几乎使我猝不及防。这并非大过,新世纪的科技并不与教义相牴牾,但是,为什么一定要在此时,要在此处。

我将要转入左侧的通道时,有两名当地的警察正迎面走来,手中各提着一只快餐的包装纸袋,高声而快乐地谈笑着。那是一种怡悦的、轻松的谈笑,几乎表达了居高临下的神情。我感到他们率领着纽约,闯到了这里。

这时我想到了曾读到过的一篇木心的文章。他在英国伦敦的格林威治天文台,那里有一条划分了东经、西经的本初子午线,到那里游览的每一个人,都分开自己的双脚,踏在子午线的两侧,拍照。那时他也在等待一个人,那个人不愿分开双脚踏在子午线的两侧,拍照,而当他的同伴们劝他那样做的时候,他会微笑,然后走开。

我想,那时他在等待的那个人,与我此时正在寻找着的那个人,必定有着相似的眼神。那是一种什么样的眼神,我却一时难以描摹,或许不妨姑且名之为一种“严肃”。那种眼神很可能是种与生俱来的东西,难以借教义与仪式来传授。何况那已经超乎基督教的范畴,而是一件比宗教本身远为重要的事情。

在那天我所遇到的百千张面孔中——基督徒的、非基督徒的——我终于没能寻到那样的眼神。唱诗结束,我同众人一起离开了教堂。街上刮过凛冽的风,圣帕特里克教堂正敲响傍晚五点的钟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