旋律遗忘·卷四
No.1
看着别人 回味的却是自己的人生
荒凉是不言而喻的 生命在于繁华
在纽约随便走一走 就能构思一篇哲学的宏文
欢迎你来纽约 被艺术占有 被纽约占有
和真正的男人在一起 你才会觉得自己是真正的女人
曾经和真正的男人在一起 你才明白自己是真正的女人
No.2
为了使我成长成熟 木心尽心竭力
世界将会知道 我无法停止去爱
人生实在在于任性
一味地任性
人都是被这世界教坏的
吃一只苹果吧
有的心情是无法平复的
从我这里出发 找回你自己
No.3
生活是艺术 确切地说 表演艺术
告别文学
生活是去尽情享受的 不是别的
成为怎样的自己 比获得什么重要得多
熟审于寂静的人 会精于躁动
生命是一种兴奋状态
纠正错误的仍是错误 正确与错误无关
No.4
世界就是兴奋 处在兴奋状态的人才能与世界沟通
艺术家兴奋起来 可以特别地兴奋
生命即兴奋 我总结道
两个人兴奋到了一起 就是爱情
不一味任性的生活 真不叫生活
我要最大限度地任性 最大限度
别的都去他妈的吧
兴奋中的人 才可爱
尝够了安静 尝一尝兴奋吧
到这里来吧 我要一步一步地 带你走
在我的身边 我们比翼双飞
No.5
如果生命是最好的酒 我们大胆地沉醉
你知道自己失去了什么吗 你失去了自己的青春
穷苦人有穷苦人的任性
有我存在的世界 已经十分美好
这就是我的生活 它是独一无二的 是无法同任何人的生活进行比较的
为什么巴赫的对位法无人可敌 因为那是他发明的东西呵
地铁驶在曼哈顿大桥上的那一段 人人都往窗外看
人人都活在他人的戏剧之中 人人不知不晓
人人只知他人活在自己的戏剧之中 不知自己同样活在他人的戏剧之中
我不想成为坐拥思想的旁观者 我想要真正地生活
去感受一切可能的幸福 一切可能的痛苦 我想要真正地生活
No.6
他们说我幼稚 这就对了
冷眼旁观者的鄙夷 是我骄傲的战利品
生活是原著 文学家是翻译
我有着个人的自豪感 以及深深的民族自卑感
青春大 艺术只是青春的一部分
木心的文学 可以小读 可以大读
幸好艺术是虚幻的 充其量不过是场游戏
贝多芬的音乐里总有罗曼•罗兰的声音。此外，在某种意义上，西方古典音乐可以一概归为欧洲贵族的幼稚病。
沉醉 就是一种沉沦
美色可餐
有靡靡之音，有靡靡之味。印度的音乐，印度的饮食，堪称靡靡之音，堪称靡靡之味。
中国似乎什么都是人间的 好
No.7
人的性格第一体现在饮食上。人的神智器识，丑美恶善，都像是从食物里吃来的。
食物决定性格 食物预言命运
我偶尔分心于大千世界 又忙不迭地自夸自擂起来
现代人太忙了 无暇自怜 不烦自恋
欧洲贵族的那种文雅也是怪可怜的
性往往是载体 性从来不只是性
性的虚无让人恐惧 所以性必须承载其它东西
性无意义 它等待各人为其赋予意义
No.8
椰子说不上是什么味道 但很好吃
椰汁说不上有什么味道 却很好喝
如果我的作品广为传诵，它是世界瞩目的荣耀；如果它销声匿迹，那么它是属于我的，美丽的秘密。
今天上博物馆 看看会有多少俳句
今天上博物馆 特意挑选一身最有情致的衣服
今天上博物馆 仔细把眼镜片擦净
新衣上身 窃喜又紧张
临出门 不去了
No.9
如果有一个人 他喜欢打印桃子 他就会悲伤
哲学是一种兴奋状态 试图兴奋的一种状态
在一半的时间里越是消沉 另一半的时间就越疯狂
没带手机 写不了俳句
艺术的进程是生、熟、烂 只有那种烂熟的东西才会进入流行文化
我对无情者的无情 令我自己也深感恐惧
我观看自己的因缘际遇 仿佛好奇一枚骰子会掷出哪些点数
不是所有人都能对无情者报以彻底的无情 我做到了
No.10
我熟审于情之深处的戏剧 转而彻底地探寻无情可能具有的蕴涵
我不奇怪自己远离了中国 难解的是我竟曾在一片不属于自己的土地上生活过十八年
有情与无情乃一题之两面 有情者不会陌生于无情
无情者不知道 一个有情者如果无情起来 其残忍酷烈会令彼颤栗
无情是恐惧 至深的无情是至深的恐惧 唯独有情的极处是无所畏惧
大都会美术馆特展期间 我曾与恺撒面对面凝视良久
史载的大征服者 必是至情而无畏的超人
No.11
我这样思想
艺术女神即使不兼复仇女神 两人也是过从甚密的姊妹
亚历山大是人间最强的征服者 但他似乎对于宇宙是无知的
亚历山大的军队入侵印度 他本可能接受佛家思想的影响
我就常常这样一厢情愿地设想 设想着
古代的军事英雄是很近乎艺术家的 可惜到底是行过 不是完成
胜人者有力 自胜者强 老子这样规劝
No.12
听不懂音乐 是不够感性的缘故吧
听不懂音乐 是不太擅于享受的缘故吧
如果我喜欢你 我当然与你一样美了
你不会再遇到像我一样的人
你再遇到的 都不是我了
望向我的人如果不美 我就不会回望
又在博物馆里找到失散多年的亲属
我是一介旅居人间多年的游客
No.13
哲学之后 哲学不再可能
会有文艺复兴吗 身在其中你也感觉不到
艺术品很美 钟情于艺术品的那双眼睛 也一定很美
女人夏天穿的裤子 好像从没有今天这样短过
相比于面面相觑 我更愿窥视你的镜像
幸好是美术的门外汉 可以肆无忌惮地喜欢一切好看的绘画雕刻
你是否愿意和它的作者谈恋爱 这是我鉴赏艺术的唯一方式
No.14
我往日的青涩真诚而可爱，但在当时，并没有遇到一个懂得而爱它的人。凭这一点，我走向成熟。
伟大的艺术一律是自大的 自大才会伟大
在纽约吃中餐 有段时间顿顿都点宫保鸡丁
诗意超越一切语言 几乎是仅能凭借自身的天性去领会的
不是艺术的东西不是艺术 不需要理由
没有赶上“文革” 谢天谢地
情欲好小啊 他们
No.15
伟大的艺术不知谦虚地一直伟大着
人可以伟大到不配谦虚
在一己的身上 已经可以感到多少历史的吊诡
我的话你不必信 爱信不信
人是怎样上进的呢 人堕落够了才会上进
听音乐需要一种代入的能力 仿佛自己是乐器 被拉着、弹着
同样的意思 已经说了一百遍
再说下去 你还听吗
No.16
真不幸 你们拥有的都不是爱情
惊醒的时候已经迟了 生活就是这样
这些都是梦话
今夜的灵感 怎样才能消受得起
诊断书上写 俳句综合症
药方也开了 要念念吗
No.17
所谓智慧 是加在人人物物上的一对引号
由于糊涂而不能辨清艺术或者只是庸碌 如果下了决心朝艺术的反向走 其下场之惨酷恐是难以预知的
听闻有人十七岁就声言找到了自己 多么可怕
迷茫可怕吗 失去迷茫的能力 最可怕
约翰•佐恩为人极势利 在艺术上却宽厚无度 歪才一歪就歪到了底
比东方人更东方 比西方人更西方 微斯人吾谁与归
在西方遇到的东方人 大多为了钱才来到西方 一张张脸都丑极了
你初来乍到 真正的纽约人会对你说 你不懂生活
约翰•佐恩辞未达意 我替他达了意
贝多芬在道德上仍嫌滞碍 他为换取道德 失去了美
美是艺术唯一的道德
我总是在替别人达意的过程中成就了自己的艺术
No.18
艺术与巫术只有毫厘之遥
把对自己说的话 说给别人 就是艺术
我别无所长 只是在生活上比别人更入戏
太多人太容易接受现实 现实才因此成为了现实
海是圣洁的 有人出没的海域皆庸俗
如果你不能感受一座城市的精神 世界上任何一座城市对于你都是一样的
有我在的纽约 是一切可能存在的城市中 最伟大的一座
多数人是世界的布景 沉睡的布景不会醒来
世界大 你的内心比世界大多了
木心说 把年轻作为一个理由 去年轻个够
当你深感绝望的时候 你要知道 你自己就是你要寻找的希望呵
我就是希望
No.19
哲学是加法 累加着负数
多少人从圈套跳到圈套里 以为得计
年轻 是年轻不够的
假如你不懂得生活 人间就是地狱
途遇吉他手表演 他不看我 我不看他 我们都看向别处
到世界上来做什么 用眼睛看 用耳朵听 用思想去感受
庶民的第一特质是麻木 赤诚的艺术展现在眼前 彼全无反应
庶民遭尽强暴凌辱 以麻木感官求生存
莫扎特在人间摸爬滚打 也渐渐平庸下去了
莫扎特自处贵族生活的笼罩里 始终看不到世界的全貌
要使艺术臻于最上乘 仅凭莫扎特具有的那种东西 是不够的
庶民交游不加选择、不烦判断 合得来就是朋友
No.20
人心有多敏感 世界就有多丰富 我不愿失去的正是年少时的敏感
漫长的单身岁月里 对爱情也渐渐麻木了
超越时代有回顾式的超越 更有前瞻式的超越（向未来超越） 把可能到来的时代悉数作为对手
多少柏拉图的哲学 也无法像我面前的一位美貌的姑娘那样让我欢心
对我来说 美貌比柏拉图更永久
把诚恳挂在嘴上的人 大多是不知诚恳为何物的
永生是比死亡更为棘手的难题
我在交谈时感到紧张 常常是替对方感到紧张
一个人在二十三岁时应该已经解决一切可能想到的哲学问题
No.21
中国无音乐 中国无爱情
凡事一入中国 便不足观
贝多芬完全误解了艺术
艺术的极致怎会是道德 艺术的极致是非道德
在天才之后再做天才 比成为天才还要难
深刻已是无聊 故作深刻比深刻还要无聊
性感是色情吗 性感和色情正相反
大众生活是禁欲的体制 某一个体稍嫌纵欲 便会引起群体的不安
性感常以淳朴为代价 不失去淳朴就换来性感 那必是稀世的天才
多情者被美貌慑服 无情者淡然处之 美貌者的身边总是无情者
No.22
黄昏之后 博物馆里的人少下去了
惊觉自己不再是钟情安静的人了
没有噪音 就是美
人是在任性的时候美丽起来的
人每天做自己喜欢的事情 才会美
没有你的日子里 我很不好
今天 我只想堕落
No.23
年轻 就大大方方爱一场
没有爱过的人 才会那样轻浮
我在纽约生活了够久 已能在地铁上偶遇陌生的老面孔
我在纽约生活了够久 去很多地方已有固定的往返路径
到了这个份儿上 我已十分薄情
我在纽约生活了够久 三个音节的单词还是会读错两个
音乐里眼花缭乱的雕虫小技最能引来浮薄的庶众 君不见多少技巧精熟的文艺如同马戏团之杂耍
我在街角咖啡馆里坐了够久 最后一个与我眉目传情的女人也起身离去了
No.24
魅力精致入微 艺术里没有大动作
我走在街上 突然惊觉自己了无忧虑
今夜 我的欲望轻极了 大极了
今夜不只是一个状语
东方人要是真的性感起来 那是要比西方人性感多了
一篇文章分两天写完 读来像是手出两位作者
一生找不到自己 也就不会觅得理想的情人
在即兴演奏里加入小小创作 恰如其分的话会十分性感
No.25
懂得爱情没有什么值得稀奇 奇怪的是为何人会对爱情无知
美丽与失去的爱成正比 失去了爱 换来美丽
有个美丽的人在场 每个人都像面临拷问
坠入爱河其实是被某一种心情所感动
描绘幸福，展现悲伤的艺术，其实都成于既不悲伤，也非幸福的平静中。正处于幸福与悲伤中的艺术家，是什么也写不出，演不出的。
我不是一杯烈酒 我是一剂毒药
No.26
面对智慧，人要么接纳理解，要么与之对抗。抗拒智慧，唯有仗使麻木和伪善。智慧无尽，麻木和伪善亦可趋极。当伪善加上麻木，得到的就是无耻。
莫与无耻之辈分庭争讼 热爱生命 就是在抵抗麻木否定伪善 你优美的自身就是他们的反面呵
见过了伪善者 我决心加倍去爱
人在青春期的几年里其实积累了一生将要使用的能量 平淡的青春不会成就大智者 酿就大英豪
既然生命总会结束 为什么要继续活下去 为了不辜负那些我绝对无法辜负的东西
No.27
最后的最后 爱又是不需要理由的
生命广大已极 即使对死亡的感知也属于生命自身的内涵
都说爱情是奉献是体贴 我的爱情是一场向自我深处的卓绝探寻
没有自我 就是无情
庶人觉得世界上只有一种人，他觉得除了自己这一种以外，世界上实实在在没有不一样的人了。所有的人他都可以理解，或者说，根本不需要理解。也难怪，他所见过的人，确确实实都是与他相同的那一种。一个人怎么可能想象乃至相信他所从未见过的东西呢？
丑就是死 我如此敏感于丑 因我如此敏感于死
世界怎会是喧嚣呢 世界是寂静 茫漠的喧嚣是大片的死寂
在这大片的死寂里 生的呼喊才会那样刺耳
艺术是在死的荒野里汹涌求生
No.28
《文学回忆录》洋洋洒洒四十万言 木心那时还并不清楚艺术是什么 或者是公布那份笔记的人并不清楚艺术是什么
生是必死的 生命怎么可能有什么意义呢
在纽约街头 几乎每一张东方人的脸都是苦闷的
为什么大多数白人的面孔都让我心情舒畅
以一副透彻的西方眼光透视东方文化，彼岸的景观是一览无遗的。可惜罕有透彻的西方人，所以东方文化对于西方人永远神神秘秘。
被艺术占有 就是被生命占有
No.29
艺术始于偏爱。偏爱可以修正和添补，渐而贯通全局。起始的偏爱愈固执，贯通后的局面愈开阔。一碗水端平，自始至终是宿命的平庸。然而，偏爱这和偏爱那是有区别的，天性就是宿命。
美丽其实是耀眼的生命力
电影里的人极有味 生活中的人极乏味 因为电影里的人是演员 生活中的人大多不是演员
“人只有在自己的艺术里才能真正成熟”，因为只有在自己的艺术里才能任性，充分地任性。只有充分地任性才能成熟。
No.30
世界乱 总是自己先已乱了
再一次证明 艺术没有错
庶人就有本领把所有自己不理解的事物 通通认作已经理解了
一个死过的人 怎么还会畏惧生命呢
有的艺术家的作品 要按顺序读才会懂
迷失了自己 再多的人生经历都是浪费
见多了滥情者 确信浮薄的情欲一旦泛滥 必定泛及一切
中国的文学总像在向谁表忠心 没有领袖了 也还是在热切地表忠心
像个小孩子那样 一声不响把大人的世界看得清清楚楚
世界没有奇迹 我是唯一的奇迹